前言：荣基金-协和安宁志愿者培训开展已近8个月了，在这二百多天系统化的培训里，志愿者们在自我成长的同时也影响着身边的人，他们将自己的所学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进行实践，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次倾听，一份陪伴，点点滴滴中浸润着安宁的理念。
本文作者李全玉是荣基金的一位安宁志愿者，同时也是一名护士，她用自己的身体力行，传递着安宁的温暖，让周围的人获益。以下是她的亲身经历，希望可以给更多人带来启发和收获。
天/涯/咫/尺
今天才知道，他是在妻子女儿的歌唱声中，安静离开的。有爱的陪伴，即便与家人相隔万水千山，也是天涯咫尺。
认识他有四五年的样子，每次住院他都是一个人，办理住院手续、治疗、出院。虽然每次住院时间不长，但在反复住院的过程中，渐渐与他建立了一种连结，感觉就像一个老朋友，随便聊几句，可有可无，但遇到就会说一说。药物副作用、生活注意事项、营养支持等方面的内容。
或许是我说话的方式，又或许是语调，又或者是无意中捕捉到他需要的内容，给他留下了印象，让他愿意在遇到我的时候多说几句。
因为突发肠梗阻，出现休克的症状，急诊治疗后，转入病房。戴着胃管的他，比以往消瘦了许多，看得到明显脱相。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神里流露出脆弱，伸出手和我打招呼。我伸手与他相握，忽略他的迟疑，想要给他温暖的力量。
在握住他手的一瞬间，看到有泪润湿他的眼眶。“这次真是脆弱了，太脆弱。从来没这么脆弱过。”然后向妻子介绍我：“这就是我时常和你说起的李护士。”我还是用以往轻松的语调说：“呀，这次终于有人陪着了。”
然后从如何应对肠梗阻开始，一直谈到死亡。话题说开之后，感觉他焦虑的情绪有了片刻的缓解。第二天他妻子和我说“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你，他紧张焦虑的情绪好了很多，能跟我笑了。”
通过和他妻子的交流才知道他辉煌的人生，三十年前的名校高材生，一生骄傲，和善的外表里是优雅的性情，在妻子眼里是优雅男人的典范。两个花一样的女儿，一个在国外，一个在身边。见到他妻子、女儿的时候，我的感受是：妻如玉，女儿如花，他负责养家。绝对完美诠释这句话。
翻看他的家庭相册，每一张都能看到有爱洋溢在他们周围。他说大女儿虽然在国外，但每周都会视频通话。病情变化之后，联系更是频繁，天天视频或者通话。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交谈可以涉及各种话题，包括生病、就医、病情变化，甚至死亡。在身边的小女儿仿佛也瞬间成长，学着用成年人的方式，去思考、解决问题。
渐渐地，梗阻、发热、疼痛、便血，各种状况相继出现。在体能日渐虚弱的现实中，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他自身的情况。在原本就对自己病情很清楚的基础上，慢慢经历着活力的消亡。
不舍，他说的所有话题，都是不舍，对家人放心不下：大女儿尚未出嫁，小女儿尚未成人，妻子还貌美如花，她们哪有对付现实生活的能力？之后有谁能像自己一样，给她们提供保护？我说，走 哪说哪吧，能管的管，不能管的，就放手。每个人都要成长，尽管成长的方式不同，总得面对现实生活。
更多的是和他妻子之间的交流，因为他的体力不能说太多话。他们一家都能清醒地认识、分析问题，不逃避问题，这一点难能可贵，沟通起来特别顺畅。后几次和他妻子的见面交流都是以抱一抱结束，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她感受到力量和温暖，这也是我仅仅能给予的支持。
患者妻子发来的微信
“太谢谢你啊，其实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沟通聊天的，是因为跟你聊天是一件很舒畅的事情，真的很高兴。他也很爱跟你在一起聊天儿，就是很快乐，让人很放松。有些话，可能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就不容易接受，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表达出来，就让人很舒服，又很中肯、真诚、实在，就是很真诚地、很真实地去表达一些东西。这个我是学不到，也做不到的。”
同事说他是在听妻子女儿的歌唱中离世的，前五分钟还有意识。我想这个画面是我理想中最好的画面。有家人的陪伴，有爱的萦绕。奔赴另一个世界时，前方有光，背后有人惦念。尽管不舍，但一生无悔。若有轮回，来世必相见。生而无憾，死而无怨，安详离去，有爱陪伴。
后记
作为一名肿瘤科护士，我见过很多生死离别的场面。没有学习安宁疗护理念之前，完全凭个人感受，去给予患者家属安慰，能说的话少的可怜，最多只能做到拍拍患者家属，或者在临别的时候拿椅子给家属坐。对于患者本人，只能默默看着，知道医学无力回天，但依旧会用药再用药，直到患者离开。
学习了安宁疗护的理念之后，发觉自己慢慢可以有能量安抚家属、患者，敢于去了解患者的人生故事，和患者以及家属做更多的交流，让患者的情绪得到释放和舒缓，给予家属支持的力量。
一路走来，有收获，有感慨，有思考，有成长。学习安宁从表面上看是帮助他人，从本质上，最终受益最大的是自己本身。协和对于安宁疗护的定位，让我对安宁疗护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安宁疗护是医者用真心给予人类的终极关怀。医学即便不能挽留患者的生命，但医者可以帮助他们走的安详。而我是践行安宁疗护的志愿者。
“只说不练假把式，只练不说傻把式，又说又练真把式。”这几句话真真的触动了我。总以为我只要默默地干好我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因为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的理念深入我心。所以对于宣传和推广安宁疗护，总认为是引领者的工作，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就好。
原来每一个小力量都是力量，也包括我自己。细想下来，在我的周围，也有着小的改变。看到科里的同事对患者说话的态度逐渐缓和，愿意和患者有更多的交流，了解患者背后的故事，护患关系越来越温馨等等......温暖了自己，也温暖了病房的氛围。
准备在这条路上继续奔跑下去，相信遇到的各种问题，都会有引领、有解惑、有支持。能跻身这样的洪流，何其有幸！我是安宁疗护践行志愿者，致力成为患者生命的最后一道光。
——李全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