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遗憾——志愿者安宁主题分享(二)
2023-02-17 19:34
前言
       走过疫情三年,关于疾病、死亡的各种消息,一次又一次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紧张、忧伤甚至遗憾猝不及防地到来,一度让人兵荒马乱。
       降低疾病的痛苦同时降低哀伤的伤害,一直是安宁疗护工作中坚持的。我们有一生的长度,去和在意的人道谢、道爱、道歉、道别,可是又有多少人有幸做到不留遗憾,生死两相安呢?在荣基金往期的安宁疗护培训中,许多志愿者老师分享了关于“遗憾”这一话题的亲身经历,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给您以启发。
      01 疼痛的遗憾
       我是YT,我的爷爷因为癌症离开了。自从爷爷确诊癌症晚期,家里人就一直没有告诉他实情,那次去老家的医院,医生觉得爷爷年纪大了,没有适用的治疗方案,结合老人的意愿,建议我们带爷爷回家,居家照护。
       回家后,即便没有告知,或许爷爷已经了解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皮肤蜡黄,睡眠质量差,常常吃不下饭,最让人揪心的是,爷爷身体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记得好几次半夜都被爷爷的哀吼惊醒,当时他面色惨白,浑身是汗,在床上不停地扭动,应对这样的情况家人也都是束手无策。到后两三天,爷爷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状态,呼吸时快时慢,甚至有时感觉快没了呼吸,爸妈轮流在他身边照顾,最后在一个早晨爷爷走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遗憾的,老家的医疗资源比较缺乏,止痛的手段不够有效,爷爷临去世前,身体上的痛苦我仍然历历在目,很难想象那么长的时间,他承受了多少。如果那个时候能有条件减少一些爷爷身体上的痛苦,或是我能更早了解安宁疗护,应该可以减少一些遗憾。
      编者按
       安宁疗护旨在提高末期病人及其家人的生活品质,通过有效缓解疼痛、舒适护理等专业手段,帮助患者获得身、心、灵的平安,好好活到最后一刻。病人的舒适安详,是对减少家人遗憾,抚慰哀伤情绪最有效的。
      02 最后一面 
       我是yoyo,因为疫情管控的原因,公公住进医院以后,我们没有办法到医院探视,对于一个生命末期的病人和家属,这样的日子倍感煎熬。
       在公公离世之前的两天,也许是心灵感应,我给医院的主治医生拨通了电话,问问能不能让家人和公公再见一面,大夫应允了这个请求。我和爱人,婆婆,女儿,一起去病房见了公公的最后一面。
       当时公公已经处于临终脱水的阶段,说话也已经很艰难,但他头脑还很清醒。医生要求探视的家属只能两两分别进入病房,而公公却希望同时见我们四个人,他有话要说。我爱人红了眼眶,冲出了病房,并要求我们全都从病房里出来,在他看来,多留一分钟,他的父亲就可能提早离开一分钟。在那个场景下,我们没能跟公公做一个好的道别,公公临终前没有达成和全家人相聚的愿望。
       公婆相守四十多年,没有再一次道爱的机会;公公操劳多年帮我们带孩子,对孙女呵护有加,我们也没来得及道一声谢;家庭琐事的一些摩擦,也未来得及向老人真诚地道一句歉;道别也因太多的不舍和不想面对,再没机会说出口。
      编者按
       经历过生死离别,再学习四道人生,才真正体会这四道中的每一“道”都是沉甸甸的。只可惜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有从当下开始练习道歉、道爱、道谢、道别,才能在不得不道别的时候,圆满完成四道人生。
      03 抗拒背后的原因 
       我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就剩下父亲、妹妹和我。妹妹毕业后留在了别的城市,而我结婚后也搬离了父母的房子,父亲就开始了独居老人的生活。
       有一次,父亲在电话里提到最近有咳嗽,父亲习惯了生病自己硬抗,就自己吃了些药。因为忙着工作,我就没太在意。后来父亲开始发烧,烧到了40°,终于病痛难忍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炎,父亲直接进了ICU。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后,没能跟医生进行充分沟通,就签了很多医院要求签的单子,有治疗方案、病危通知书等等。
       由于疫情管控要求,我没能进病房陪护父亲,只知道当时父亲上了呼吸机,插了尿管,对于父亲的具体情况和后续治疗并不清楚。因为没经验,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医院。
       三天后,医院打电话告知我:父亲情绪激动,不愿配合治疗,自己擅自拔管,医院需要将患者手脚进行捆绑,征求家属的同意。当时我同意了医院的要求。没过一会儿,医院又打来电话告知我,父亲对治疗十分抗拒,医院已经无法进行治疗。破例同意一位家属进入病房来劝说患者。
       我进入病房后,看到了生病中的父亲。父亲当时并没被捆绑手脚和插管,于是我就好言劝说父亲要听从医生的治疗。父亲用强硬而坚定的语气要求转院,却又没能说明具体原因。当时的我特别不理解他的想法,觉得大家都很累了,父亲为什么不能安静地治疗,一定要折腾。经过全家人的视频劝说,再加上几个回合的争论后,父亲绝望地说 “我把你养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你连我这个转院的要求都没法满足,我太失望了。”
       父亲仍然拒绝配合治疗。医生也表示,这种情况就只能转院了,但要考虑到患者有生命危险,120急救车也许不会愿意接送,且即使接送也需要家属承担后果。我最终拧不过父亲,同意了父亲转院。
       来到新医院的第二天,医生告知我父亲出现了幻听、幻觉,无法判断能否恢复。也许是在前一个医院父亲承受了过度治疗,导致身体有些创伤。患者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无法排出时,会产生烦躁,身体抗拒等症状。
       在新的医院我也无法亲眼看到父亲的治疗过程。出院后询问父亲为什么当初那样抗拒治疗,父亲却说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参加安宁疗护学习后,我深刻地意识到如果当时我没有让父亲转院而父亲离世了,我会有多痛苦和后悔。同时也认识到尊重患者自主权的重要性。很多时候家属把抢救生命视为“孝道”,医生把救死扶伤视为天职。但是,两者其实都忽视了病人的自主权利。
       事实上,徒劳的过度抢救,往往只是增加病人的痛苦,即便生命在延续,也是没有尊严的。面对生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态度和选择,有人追求长度,有人追求品质。但是,每个人对于生命的自主选择权都应得到尊重。对临终亲人的最好关怀,就是把自主权给亲人,使其按照自己的愿望度过最后时光。
      编者按
       生命伦理的第一个原则是:自主原则。医生的职责是为生命服务,而不是主宰生命。在新冠疫情的特殊时期,整个医疗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医生、患者、家属在沟通困难的情况下焦虑徒增。但尊重患者的自主权,尊重患者生命的尊严,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努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