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到程璧的歌，我就会想起我的外婆。
很多年前，外婆与聋哑的舅舅生活在乡下，舅舅一天到晚都忙着种地挑水养鸡养鸭，外婆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的小山坡上照顾她的蔬菜架，还有那些总是采不完的豆角与丝瓜。
十多年前，我给外婆拍的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她用一根小竹竿，在她的菜地里采丝瓜。只是没有想到，这张照片里外婆的背影，成了留在我心里的一抹伤痕，我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道别，便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外婆离开后的那年秋天，这片菜地因为无人照顾，变得一片荒芜。绕在架子上的那些大丝瓜也已经干枯，我采下几个，剥开又薄又脆的壳，里面便是可以用来刷锅洗碗的丝瓜瓤，瓤里面是一粒粒的黑色种子，我把它们都带回了成都。后来的很多年，这些丝瓜瓤，便成了我对外婆的念想。
外婆离开之前的那些年里，我几乎每个月都会回去看望她，陪她一起说说话，有时候她会跟我唠叨地里的庄稼，告诉我今年的红薯和玉米个头都不大，种花生的时候哪个亲戚来看过她。外婆这种充满乡村趣味的描述，让我很是羡慕，在她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因为岁月迟暮而产生的孤独。
我知道，当一个人步入老年，她的生命会厚重如泥土，依然可以生长万物，又何来孤独？
所谓老年人的孤独，其实更多的来自于无人听她们倾诉，就像是一片土地变得荒芜，没有了产出。路过的人便会以为这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完全不知道它曾收获过那么多的作物。
老人的生命如同一本厚重的书，对我们而言，需要找到方法去阅读。
那些年，我回去陪伴外婆，有时候甚至是要骑一天的自行车，那条在山里绕来绕去的路，那一次次艰辛的旅途，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种幸福。
我喜欢跟她一起去菜地里摘豆角，在院子里剥豌豆，看她在阳光下筛米挑选花生，或者在秋天午后的阳光下什么也不做，就听她躺在竹椅上慢慢的述说，看树影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变得斑驳，白云飘过对面的山坡，一朵又一朵。
这或许就是陪伴带来的幸福感，这种陪伴让时间不再如空白的钟面，而是一帧又一帧诗意的画面，陪伴让岁月更悠长，让时间更舒缓。
虽然，在外婆离开的最后时刻，我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没有跟她好好的道别，可是因为有了之前这么多的陪伴，让我在心里多少减轻了这样的遗憾。
我记得后来有一次，当我把那些年给外婆拍的照片拿出来给亲人们缅怀的时候，我的姨娘感慨的说，她好羡慕我，用了那么多时间来陪伴外婆，不像自己，那些年因为忙于生活，仅仅陪伴了她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想起在我小的时候，每天晚上外婆都会跟我讲她所知道的那些神话故事，什么八仙过海，会飞的石头，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在外婆突然陷入昏迷的那几天，我也陪伴在她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跟她不断的讲菜地里的豆角和丝瓜，讲玉米和红薯，讲豌豆和花生，讲田里的庄稼，讲那只怎么赶也不愿离开池塘的鸭。
从清晨讲到黄昏，可是外婆却再也没有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