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某一天，荣基金《“圆满人生”生命故事汇》采访小组来到上海石泉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安宁病房。
明亮而安静的病房里，87岁的朱奶奶正和儿子聊天。老人的鼻子下面插着氧气管，她躺在那里，侧头认真地听儿子说话，她看起来很瘦，但精神还不错。
老人招呼我们坐下，也让儿子陪在身边，她笑着说：“现在有的时候记性不好，他在，我放心，要是我有什么不记得了，让他告诉你们，他都知道......”
朱奶奶性格开朗，很快便打开了话匣子。
她身上拥有她那个年代最为鲜明的特点，勤劳、奉献、不屈。
作为党员和医药公司的管理人员，老人在工作岗位上奋斗了一生。在几十年的工作历程中，她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为单位攻克技术难题，解决了外部公司的技术封锁，用新型机器代替手工，提高了生产效率。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不分昼夜，每天钻研，最终成功。尽管因为劳累，大病一场，但她因此而自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到家庭，朱奶奶也有很多难忘的记忆和感慨。那是一个有16口人的大家庭。作为妻子和母亲，年轻时的朱奶奶不仅在工作上艰苦奋斗，还要负责照顾一家人，洗衣、做饭，给孩子们洗澡。她回忆道，那个时候真得很忙，早上都是4点钟起来，做好家里的事情，然后去上班，一般7点不到就到车间。
长期的劳累拖垮了朱奶奶的身体。在儿子3岁时，她有两三年身体很差，但怕影响到老人，也为了不影响家庭收入，硬撑着病体坚持工作。对她来说，那是一段最艰难的岁月。但是最终她撑下来了，孩子们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和力量的源泉。
年幼的孩子们在她的教育下，从小就很自立，5岁时他们就会自己洗衣服，6岁就学会缝被子。也许，正是因为孩子们的懂事，成为她义无反顾投身工作的动力。说起懂事的儿子，朱奶奶满脸的欣慰和自豪。她说道，儿子从小到大一直都受到夸奖，18岁就入党了，甚至比自己还早两年入党，让她又高兴，又惭愧。
回想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支撑朱奶奶一路走来的信念，除了来自儿女的懂事，还有很多其他人的包容和支持。
朱奶奶说，家就像“苹果”，看起来团团圆圆，吃起来味道酸甜。曾经家中经济条件差，日常家中衣食住行的花费，家人们总是主动分担，彼此间相互体谅和关心。朱奶奶在讲述中特意感谢自己的公公。公公脾气不太好，是家中大小事的决策者。年轻时的朱奶奶因为要承受工作和家庭的压力巨大，偶尔在面对一些家庭琐事无法决断时，她也会和公公发生争执，一向性格鲜明的公公最终却往往可以接受她的决定。回想起来，她觉得这是这份来自公公的“妥协”和包容，让这个大家庭的关系保持着稳定与和谐。
同时，她也很感谢曾经单位里的领导。尽管领导们对她的要求很高，但他们也很体谅和关心朱奶奶，每个礼拜都会和她谈心，给她安慰和鼓励。尤其是朱奶奶在工作上取得了成绩以后，领导们更加信任她。在朱奶奶的工作历程中，曾获得3次区里的表彰，她认为这些荣誉与领导们的支持和关怀密不可分。
在朱奶奶的讲述中，“辛苦”一词多次出现。老人觉得“辛苦”是一种矛盾。年轻时，作为妻子和母亲，有好多事情要去做，又是家里，又是工作。有的时候也觉得很累，也有时不愿意做事情，但有现实的困难怎么办?就还是要去做，并且很努力地去做，过程是很苦的。
除了“辛苦”，朱奶奶还多次提到“信任”。退休前，老人在单位里，在任何工作和困难面前，都抢在前面，因此获得了同事们的“信任”和敬佩。退休后，朱奶奶也没有在家安享晚年，而是投身社区工作，连续在居委会工作10年，负责照顾社区里2岁以下的小朋友。这期间，她不仅照顾孩子，还要负责社区财务，社区里有生病的老人，她也会陪着去看病，一人身兼数职。尽管很辛苦，但朱奶奶乐在其中，她认为能得到社区群众的“信任”，再辛苦也值得。
辛劳了一辈子的朱奶奶，终于能有充足的时间安享天伦，但却生病了。庆幸的是，她的三个儿女很是孝顺，一直轮流照顾她。
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朱奶奶一度很失落。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间只能卧床，往返于各大医院，接受千方百计的抢救。看到儿女们因为自己东奔西跑，甚是辛苦，她曾不止一次对孩子们说“算了，我也蛮开心的，活到现在，我岁数也很大了，不要抢救了，不要花那么多精力”。但儿女们怎么可能答应母亲，只能默默流泪。
在和朱奶奶的交流过程中，她的儿子一直在旁陪伴着母亲。他说，老人生病后去过4家医院，中间多次转院，因为每家医院都有最长一个月的住院限制。母亲刚生病时，便做了一次大手术。术后的老人身上插了4根管子。后来老人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医生推荐他们来到护理院。在这里，不仅没有一个月住院期限的限制，护工也很专业，照顾的很到位，人也和善，老人也终于安定下来，情况也好转起来。老人目前以安养为主，保守治疗。
回想起之前朱奶奶主动要求放弃治疗，老人的儿子很是感慨。他表示，他和两个妹妹肯定是不同意放弃的。今年3月9日，老人吐得一塌糊涂，救护车把老人从家里送到了A医院，医院开了病危通知书，但不能在那里手术。A医院让转院到了之前做手术的B医院，但却没有病房，只能在急症室里观察。之后的两天时间里，老人的情况很差。朱奶奶和儿女们都觉得病情已无法回转，但儿女们依然和医生沟通，无论如何都要不断抢救。
之后老人最终确诊是肠梗阻，经过近两个月的抢救和治疗，病情趋于稳定。这个时候，老人又被查出患上糖尿病，继而转到内分泌科治疗。之后老人身体终于恢复些许，经过三次转院，最后来到护理院。这期间老人的痛苦和家人的辛苦一言难尽，儿女们很是心疼母亲。
朱奶奶生病后，三个儿女就专门建了微信群。母亲的事情，都在第一时间联系、沟通。母亲的治疗方案，用药都是一起商量。老人使用的人造蛋白、营养液等需要自费的药物，儿女们也是彼此分担。一直以来，儿女们都是以维持老人的生命为第一原则。老人有什么需要，他们都尽量满足，因此，虽然承受着病痛，但却因为儿女们的这份孝心，朱奶奶很是欣慰和感动。
在老人80多年的人生历程中，经历了很多酸甜苦辣。在被问到是否还有愿望时，朱奶奶很果断的回答“没有了”。作为一个母亲，不管儿女们是6岁，还是60岁，在她的眼里，他们依然是孩子，母性让她不忍心拖累孩子们。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很美好，也很圆满。有信任她的同事，社区群众，有关心她的家人和儿女。想到自己生病后，儿女们不停奔波，老人流下感动的泪水。
目前，老人在护理院病情稳定，护工的护理很周到，加之儿女们熨帖的照顾，让老人的心情一天天变好。
被问到对当下的年轻人有什么寄语，老人笑着说“遇到困难要坚持，要有信心，要想办法，一定不能放弃。”
后记
走访结束后，我问了同行的摄影师，对于刚才的访问有什么感觉？年轻的摄影师想了想，告诉我，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
“无常”，是的，尤其是听了老人和她的儿子最后那一段关于老人生病以来种种经历和变化的叙述。我们更是深刻感受到了这种“无常”：生命的颠簸，突如其来的变化；原本健康的、每天能够和老伴一起散步的、能干而坚强的老人，会在某一天突然倒下，从此以后开始了近一年的，奔波在各个医院之间的旅途。在这样的过程里有家人对于老人的不舍和守护；也有老人对于家人的心疼和感激。这是艰难的一年，也是无常变化的一年，这一年，影响的不仅仅老人的身体和心理；其实，也是影响整个大家庭，老人的三个孩子，三个小家庭，的身心和社会生活。生命的无常，一颗浪花，激起层层涟漪。
尽管这是一段生命中无常的时光，但总体来说，老人在她的一生中，还是主动地把握了自己的生活，因此在访谈里，我们又感觉到了老人圆满的生命。
从她的叙述中，我们了解到了她年轻时工作和家庭生活的忙碌与艰辛，可她并没有一丝对于这种艰辛的抱怨，反而是一直在强调，她很满意，大家对她都很好。“通过辛勤踏实的工作获取信任 ”似乎一直是老人生活中的一种追求，而她也很尽力地用毕生把这种追求实践在自己的人生里。在工作上，她做出过突出的成绩，通过钻研技术，获得了领导和同事的信任和敬佩。在家庭中，她包容勤劳，努力操持家务，获得了家人的爱戴。在一生中，她努力用行动来达成自己的追求，获得了周围人的信任与爱。对于她来说，这是生命的圆满吗？我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