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人生微光暖暮途|安宁陪护志愿者的采访实录
2025-01-15 20:51

做了四年安宁陪伴工作的丁老师

       采访者:最近国内的很多主流媒体开始在关注安宁疗护这件事情。以前我们很少会听到有关临终关怀的信息。现在国内有些机构,包括一些社区医院,也有推进。
       丁老师:是的,比之前肯定是有进步。
       采访者:我们一直回避谈论死亡。
       丁老师:之前我们去陪伴一位案主时,她表现出明显的焦虑和担忧,她一直念叨着怎么办呢?活也活不下去,死也死不了的这个状态。我就说做些心理上的准备吧,慢慢来。结果进来一个护工就说,人家好好的,怎么给整哭了。可能大部分人面对这种情况会说,”今天气色很好“,没有几个敢谈论实话。好像我们不说死亡,它就不存在,所以很少人会去做准备,比如说告别,比如说道谢,当然它不是一个连贯性的,但是你需要在这个过程中表达出来,要和解的去和解,要道歉的道歉,还要道爱,对这一生我们彼此有一个道别,人真正离世之后的那种“安”才存在。
丁老师,一位普通的安宁志愿者
       采访者:在你的陪护经历里,愿意去面对死亡,希望身边有人能够坦诚布公的聊一聊这个话题的案主多吗?
       丁老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因为恐惧。我们面对死亡,实际上大多数人是恐惧的。
       采访者:我看到有个说法说第一感觉就是愤怒。
       丁老师:他这个时候还有愤怒的情绪和愤怒的能力,到后边是妥协和无奈,被迫接受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悲伤。他的情绪不断的转变,实际上是对死亡的恐惧。人活着时可以说我不怕死,要死的时候一定怕死,这几乎是共性的东西。如果跟你畅所欲言直接谈论死亡,并不意味着就不怕死。笑着面对死亡,迎接它的到来,一般人是做不到。所以我们很少会主动跟案主切入这个话题,但是他提出来有关死亡的话,我们就会跟进。
       但是深入到多少程度,不一定,但是我们一定不回避。‍
       关于死亡这个话题,其实我们在第一个案子的第一天就直接碰触到了这个话题。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到案主曾婆婆的家里,她家里一整面墙都是照片,照片上的曾婆婆笑得很灿烂,很开心,几乎每一张都是在笑着。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的姐妹。我有七个兄弟姐妹,都死了,我也快死了...然后看着我说你也会死。我当时就愣了一下,马上我就回她说,是啊,生老病死,谁躲得过去?就这样我们开启了关于死亡的话题。
曾婆婆谈论起她墙上的照片
       在接下来陪伴的时间里,我们经常会碰触到这个话题。比如她会问我:我们中国有安乐死吗?我想安乐死。我回答说,没有。她说,我死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把遗体捐出去?我当时内心是特别触动的,我觉得她真的很伟大,也确实值得尊重。
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老太太
       后来我们有一次谈话,谈到是否要墓地的时候,她说她不想要墓地。她就对着家里的人说,等我死了,就把我火化,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花溪,撒在花溪里面,伴着玫瑰花瓣......我当时就在心里想象那个场景,我想她如此淡定的来谈自己的死去。然后她问,你能帮我办成这件事吗?得到家人肯定的回答后,她说,那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曾婆婆在玫瑰花中离去
       曾婆婆去世后,她的女儿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她说他们已经按照母亲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在花溪里。那一刻我的内心觉得真是太好了,可以让她的这个愿望得到满足。
       曾婆婆很勇敢。在陪伴她的过程有若干个碰触死亡的时候,她都直接的、勇敢的面对。她跟我说,我快要离世的时候,我想要你来送送我。
       弥留之际,我和另外一个志愿者去跟她告别。当时她已经处于昏睡的状态了,但是我想她应该听得见,所以我们跟她说,您就要走了,我们跟你来告个别,希望您去到没有痛苦的地方,愿您一路走好......
       当天晚上半夜两点钟,她就离世了。我们陪伴了她四个月。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老太太,她直面死亡,而我们也没有回避,也和她就死亡这个话题交流。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直接碰触这个话题,但是如果案主一旦主动提及它,作为志愿者,我们肯定不会回避,会直面去跟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