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采访中,丁老师阐述了对安宁陪护的理解,认为是心灵支持而非单纯帮助,且强调在过程中要与案主同频,像平常交流一样陪伴倾听。
丁老师 :如果死亡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们就应该学习正确的看待它。
采访者:我认为死亡是很私密的过程。到了生命的弥留之际,身体上很不堪、内心很绝望,甚至对这个世界有怨恨和不舍的时候,案主希望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你们可以给到什么?
丁老师:帮助这个词有一种隐蔽的强与弱的力量。对于安宁陪护,我不太接受这个词。我觉得更多是一种心灵的支持,叫陪伴或叫倾听,这些都可以。我可能觉得帮助别人,是证明你比别人要更有能力。我帮你挪个椅子,是因为你挪不了,这是我个人的认知,也不代表所有安宁志愿者的看法。我没有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志愿者是居高临下的,我并不比他强大。他倾诉给我,我倾听就好了。他身体不好,他就没有心的力量了吗?未必。他弱的是他的身体,不代表他心力弱。
采访者:很多志愿者说陪伴的开场最难,你一般怎么切入的?
丁老师:跟熟一点的案主打个招呼,一开始通常就是寻常的唠嗑。我一般进去就说:“张阿姨或李阿姨,哟,醒的挺早的”,或者说“哟,刚起来啊”。也会遇上案主大段输出的时候,我们也是倾听的,然后她过一会又想起来了,开玩笑说,“今天过节,你们没给我带礼物。”
我说,我们有纪律,既不能给你带东西,又不能吃你东西,两个都不可以。
“那你们多待一会儿”
“待不了太久,后面还有别人等着探访。”
我们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交流。在做安宁的过程里,我要同频案主,这是很重要。我如果我认为是一个帮助者的话,我同频不了,会失去一种特别自然的感觉。
这期采访中,通过一个具体案例,讲述了一位案主与女儿关系紧张,渴望在生命最后一刻前得到和解,志愿者通过倾听,案主从戒备到放松,最后盼望志愿者来看望。志愿者希望案主与家人信息能形成闭环,方便更有效的帮助到案主。
丁老师:我记得有一位案主,我们第一次见到他,他侧卧在床上,中晚期肺癌。护士长把我们带进去,他吓一跳:来干嘛?护士长说她们是志愿者,来看看你。他说,我先说好,我没有钱... 第一次他非常戒备,我们就坐在那儿开始唠嗑,就开始聊他的病情,因为往往都是这样子的节奏。他就说他得癌症三年了,从中医到西医,再到现在这个状态,然后他就开始聊他自己的情况。
他在这个过程中,透露了一个信息,似乎他的女儿很少来看他。我们意识到,这是他发出了一个求助的信号,就是怎么能让他女儿来看他。同时他也说了一个他自己的故事。
他说他做过错事。“但是我认错了,我认错了,她(女儿)怎么还不来?”
那一天,我们只是在倾听,我们没有建议,什么都没有。
第二次再去,他似乎戒备就低了很多,但同样还说着这件事。
他一直念叨着,女儿本来说要来了,但还是没来。然后他就对尹老师说,你给我女儿打个电话吧。尹老师说,你自己给她打更合适,他说,我的电话不行,她把我拉黑了。然后我们说,那就发短信试试看好不好?他说好。
他表现出想见女儿而未果的那种失落。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都是因果。我就着这个话说:“既然都是因果,你现在做的事也是在种因。你以前的那个因果在现在是这个样子,你现在去和解,是不是也做了一个好的因?”
我们下一次再去的时候,他在床上摆了三个苹果。他望着外面,说三个苹果摆在这里很好看。
他问我,吃水果吗?我说不吃。“我女婿买的”,我说,哟,女婿来了?他说你们是不是跟医院说了?我说对,上一次我跟护士长谈到你希望你女儿来一下,你很想她。他说“女婿来了”,我说,女婿来了也一样,女儿女婿一家嘛。“这苹果就是他带给我的”。然后他就不太说他女儿的和他之间的事情,就说了一些别的。但是,很显然他非常盼望我们去看望他,跟他聊聊他的状况。
我其实也希望能见到他女儿。因为我们在跟他的这个过程里缺一个角色,就是家人的角色。家人这个角色如果不在的话,通过医院传递的话,如果没能传出去,信息就没有闭环。病患真正的想法要让家人知道,他家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去做,那是他们家人的决定,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来讲,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传递。这也是我一直阐述的。
那天,他看起来很放松。我还调侃了他几句,我说你看外面的阳光正好,你的心情也很好。这是陪伴他几次的经历,就像一个连续剧,说不上什么时候可能这个剧又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但没有关系,我们就是在这么一直陪伴着,就一直这么走。
采访者:在我们看来,这是这就是一个很无私的一个行为。
丁老师:因为人们私太多了,所以人们把这个动作叫做无私。我没把自己看的有那么伟大,但这个事情的确很少有人坚持下去,很难。